上周犯的错,这周我来认。
上周,我刊登了一篇医案,文章是一位妈妈写来的,讲的是她用生石膏米汤治好了女儿的风寒感冒发烧。
后来我在做医案分析的时候,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生石膏米汤只适合风寒感冒导致的发烧。比如说,除了发烧以外,还兼有很多寒症:流清鼻涕、咳嗽痰清稀、怕冷、想喝热水、腹泻、舌淡苔白滑等症状。
如果是温病发烧,生石膏米汤效果就不好了。所谓温病,不是因受寒而起,而是外感了热邪,症见高热、咽喉疼痛、咳嗽痰黄、流黄涕、头痛身痛、微恶寒、便秘、舌红苔黄。此时退烧则要用乌梅白糖汤。
文章刊出后,立刻就有学习中医的朋友给我发来微信,认为我把生石膏的用法写错了。他们很严肃,措辞也很严厉,因为他们认为生石膏大寒,如果被用在内寒证上可能会使病情加重,“甚至误人性命”。
后来,我重新回头去看我的文章,发现确实有很多没有说明白的地方,还有两处错误,不怪那些朋友那么严苛地帮我指出。
我之所以没有第二天立刻回应,就是希望能多点儿时间查看资料,以便让今天的更正,更加严谨周密,不要再造成更多的错误。
首先讲一下,关于生石膏,我那天的错误主要在于,在描述生石膏的适应症时,我写了“想喝热水、腹泻、舌淡苔白滑”,这几个地方是不对的。
为什么呢?因为生石膏,辛甘,微寒。归肺、胃经(《神农本草经》)。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的功效,临床上多用于外感风寒后的实热证。
彭子益先生的《圆运动的古中医学》里,在温病篇中专门提到了生石膏的用法:“石膏,阳明燥金之润燥开结之药。。。。。石膏清热,乃清内热。内果热矣,外即无大热。因人身火气内藏,病则内热,内热则外寒。火气外散,病则外热,外热则内寒。内寒则禁用石膏。”
简单地把彭先生的意思翻译一下,就是石膏是清热用的,必须用在有里实热证上。而一般情况下,内热就会外寒,外热就会内寒。如果是内寒的时候,万万不可用生石膏。
所以我那天的文章中,在讲生石膏米汤的适应症时,其中的外寒症状:流清鼻涕、咳嗽痰清稀、怕冷,这些都是对的。但内热不是想喝热水、腹泻和舌淡苔白滑,而应该是想喝冷水、口干、大便燥结、舌红苔黄。
这个是很严重的错误,把一个外寒内热的实证,描述成了一个内外皆寒的虚证,如果此时用生石膏米汤,确实是用反了,会加重病情。因此特此更正,还请大家原谅为感。
错误犯了就犯了,必须认错,要打要罚都是应该。但是也有几点和中医朋友有歧义的地方,在此做个陈述。
1、关于生石膏的性质
生石膏是寒性的,毋庸置疑。但是生石膏是微寒,而不是现在大家普遍认为的大寒。生石膏米汤就是张锡纯先生的方子,所以这里引用其在《医学衷中参西录》原第四期,第一卷【石膏解】的原文:“石膏之质,中含硫氧,是以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力,外感有实热者,放胆用之直胜金丹。《神农本经》谓其微寒,则性非大寒可知;且谓其宜于产乳,其性尤纯良可知。”
翻译一下:石膏有解肌透表,散热外出的功效,如果是外感风寒而导致的里实热证,完全可以放胆使用,效果胜于金丹。而且石膏是微寒,可以用于产乳,可见性质温和纯良。
“医者多误认为大寒而煅用之,则宣散之性变为收敛(点豆腐必煅用,取其能收敛也),以治外感有实 热者,竟将其痰火敛住,凝结不散,用至一两即足伤人,是变金丹为鸠毒也。迨至误用石膏偾事,流俗之见,不知其咎在煅不在石膏,转谓石膏用之其猛烈犹足伤人,而不煅者更可知矣。 于是一倡百和,遂视用石膏为畏途,即有放胆用者,亦不过七八钱而止。”
很多医生都以为石膏是大寒的,所以就用煅石膏。殊不知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把生石膏原本宣散的特性变成了收敛的特性。当外感风寒,内又有实热时,用了煅石膏,反而把痰火内收于身体内,把救人的金丹变成了毒药。这不是生石膏的问题,这是误用了煅石膏的恶果。可是大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生石膏伤人的力量很大,一传十,十传百,搞得大家都视石膏如猛虎,再也不敢放胆去用了。最多也就是用20克左右。
“夫石膏之质甚重,七八钱不过一大撮耳。以微寒之药,欲用一大撮扑灭寒温燎原之热,又何能有大效。是以愚用生石膏以治外感实热,轻证亦必 至两许;若实热炽盛,又恒重用至四五两,或七八两,或单用,或与他药同用,必煎汤三四茶杯,分四五次徐徐温饮下,热退不必尽剂。”
可是要知道,生石膏很重,20克也就是一小撮。像这样微寒的药物,想用一小撮去扑灭内在的大火,怎么可能有效呢?所以我在用生石膏治疗外感类的发烧时,轻则用一两多(35克左右),重则要用到四五量(120克-150克),或七八两(210克-240克)。有时候单用,有时候与其他药物配伍着用。用的时候必煎成三、四茶杯,分四、五次温服。如果烧退了,也不必全部喝完。
“如此多煎徐服者,欲以免病家之疑惧,且欲其药力常在上焦、中焦,而寒凉不至下侵致滑泻 也。盖石膏生用以治外感实热,断无伤人之理,且放胆用之,亦断无不退热之理。惟热实脉虚者,其人必实热兼有虚热,仿白虎加人参汤之义,以人参佐石膏亦必能退热。”
这样分服的原因,一是怕家属觉得生石膏用多了,而感到担心。另一方面也可以使药力一直停留在上、中焦,不至于因为量大味厚而沉到下焦去,导致腹泻。用生石膏治疗外感实热证,绝对不会伤人,尽管放心放胆去用,也绝对不会有不退热的情况。只有遇到有实热又有虚热的人,也就是正气不足之人,可以参照人参白虎汤的用法,在用生石膏时加入些许人参提补正气,这样烧就一定可以退了。
综上,生石膏只是微寒,性质纯良,没有那么可怕,尤其是在和米汤配搭后,凉性更减。在外感风寒有实热证时,尽可以放胆去用。如果病人有虚热,可以加入人参佐之。
2、关于温病定义
那天文章中,我提到了生石膏米汤治疗温病效果不好。那是因为我对温病的定义,不是吴鞠通先生在《温病条辨》中写到的:“谓风寒伤人由皮毛而入,温病由口鼻而入。。。”也不是张锡纯先生认为的温病:“温病初得,其脉浮而有力,身体壮热。”
我这里讲的温病,是彭子益先生提出的温病概念——“乃人身本身之气自病”。彭先生认为,温病是因为“时令中有偏于疏泄的大气,引动里气,然后病成耳。”
意思就是,温病不是吸入了外邪,而是内部中虚导致的。因此他认为温病都是虚证,虽然会有少数强壮的人脉象比较有力,但是也是虚证,而对于那些极少数特别强壮的人来说,是很少会得温病的。
因此他认为,吴鞠通先生对于温病的定义完全不对。正是鉴于这样的解读,他在《圆运动的古中医学》中,用了“温病误用石膏必死”这样惊悚的大标题。虽然他在文中大大地夸大了石膏的寒凉之性,但是他的意思是,既然虚火是因为相火浮动,所以千万不能用凉药伤了脾胃之气,而是应该用药把相火收敛即可。他极力推崇乌梅白糖汤,就是因为乌梅极酸,有大补木气,收敛浮火的功效。
他列举的温病的症状为:“初起头疼身痛,先恶寒后发热,发热之后但热不寒,神智昏迷,精神倦怠,脉洪虚燥急模糊,轻按多,重按少。”
他认为吴鞠通讲的温病,其实是燥病,是实证,所以“应改称《燥病条辨》”。
“而温病虚证,外热内虚。石膏败火寒中,温病服之,无不一泻而死”。
所以我说温病不用生石膏米汤,而改用乌梅白糖汤,原因和出处即在此。坦白的讲,那篇医案分析写的确实草率了,很多内容都没有写的很详尽,以至于引起了质疑和讨论。
以上。
中医这门学问,用博大精深来形容,还是说小了。所以不管我们怎么努力,不过是抓住了漂浮着的一些尘埃。但是,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就足以改变我们的整个生活。
我为自己学业不精而感到抱歉,如果给大家带来困扰,还请谅解,确实非我本意。感谢身边学习中医的好朋友,及时对我的错误进行了批评指正,感谢北中医、南中医的小伙伴们认真写文章进行学术探讨。你们的人格和对中医的态度,都让我尊敬。
希望我们都能更好地前行在中医的道路上。更加谨慎、谦虚、温和。。。。因为,我们知道的,都太少了。
PS:由于我的工作很忙,孩子还小,希望可以多点时间分给家人,所以文章后的留言,我每天只看发表后的半小时,之后的留言就多半不会再看了,有时候小明会帮着处理一些。今后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提醒我,可以发邮件到邮箱。怠慢之处,还请体谅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