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医药随想
蒙山医药随想
北京/陈腾飞
近来重温《小儿药证直诀》，从序言开始一字一字地读起。钱乙（约公元1032—1113年）辞去官职之后，居住在山东的东平县，诊病随心所欲，生活惬意无拘。因其不注重摄生，饮酒无度，多次罹患中风，最后一次发病时，已经自觉不起。但他还是顽强地给自己用药调治，慢慢地竟然缓过来了，只遗留了左侧的半身不遂。钱乙此时终于舒了一口气，觉得命算保住了。但要想再续几十年生命，还得用点特殊的药饵服食。于是，他请自己的亲人，登上东山，寻找菟丝丛生的地方，点燃蜡烛在附近行走，蜡烛灭的地方停下脚步，挖掘一种神奇的药物，钱乙要用它来续命。
读到“东山”我不禁停了下来。钱乙差亲人寻药的“东山”，即孔子口中所说的“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东山”，正是现今的山东蒙山。思绪飘至几年前的一个初秋，那时我随同医疗队到沂蒙革命老区，参加了一次中医药进老区的义诊活动，活动结束后亲自登临了一次蒙山。
从北京到蒙山地区，需要到北京南站乘车，先抵泰安，再换汽车前往。当动车窗外，群楼之间的缝隙里，泰山的巍峨轮廓开始闪现时，泰安站就要到了，现在站名已经干脆改为了“泰山”。载着我们的汽车快速行驶在高速路上，泰山渐渐远去，丘陵一个个凸显。行车约一个小时，再次进入山区，这便是沂蒙山区了。出了高速，跨过汶河即是蒙阴。我们在这儿进行了为期两天的义诊和中医药宣讲活动。活动结束后我们前往了蒙山。
蒙山药材资源丰富，而且品种独特，如常用的虫类中药全蝎，蒙山是主要的道地产区，蒙山的野生蝎子色黑、体肥、毒盛，功效卓著，更有区别于其他产区全蝎的特点是这儿的蝎子有“二钳八爪”共“十足”，而一般的只有“八足”，故蒙山的蝎子又被业界称为“十足全蝎”。
蒙山的海拔只有一千一百余米，不算太高，但因其从齐鲁平原拔地而起，故显得雄伟异常。我们先乘汽车至山顶的蒙山会馆，然后开始步行游览。为了更好地识别药材，同行者早就拿出手机，用其传图识别植物的APP开始研究了。一路所行皆是新修的木栈道，沿着山谷蜿蜒而上数里，沿途植被极其丰茂，被我们识别出的药材有狗脊、杜仲、萱草、乌头、连翘、穿山龙、柴胡、百合、玉竹、菟丝、黄精等二十余种。蝎子昼伏夜出，藏于土缝之中，我们是无缘睹其尊容了。
就这样一边识药一边爬山，当登上主峰龟蒙顶时，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山间小雨初晴，远山尚有云气缭绕，俯瞰可见云蒙湖泽，我们纷纷择佳景留念。不觉时间已晚，当我们下山时，暮色渐浓，雾气不知何时开始聚拢，渐至浓浓云雾扑面而来，能见度不足5米。当车行到半山腰时，又一点云雾都没有了，想必如在白天，我们一定能看到蒙山的云海奇观，“云蒙山”之称谓，果然名不虚传！
与我们同行下山的当地朋友，在车上又为我们普及了蒙山的一味独特药材——蒙山羊。羊肉是上好食材，其入药历史也非常悠久了，著名的当归生姜羊肉汤，即医圣张仲景所拟，以羊肉之温润滋补配伍当归、生姜，治疗妇人腹中虚寒疼痛、手足不温。元朝的御医忽思慧在其本草药膳著作《饮膳正要》中，更是将羊肉之效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蒙山的羊有何不同寻常呢？我通过这位朋友讲述，了解到蒙山羊之独特，在于其食用的时节。蒙山有名宴，名为“伏羊宴”，“伏”即三伏时节，伏羊宴必在三伏时才开宴。三伏是夏至后最热的时节，但也是阳气外散到极致的时节，人体内的阳气全部升散到了体外，天地之气由至阳而生阴，即所谓的“夏至一阴生”，此时食用伏羊宴，取其温补阳气，正是春夏养阳的绝妙诠释。
思绪再次回到了眼前的《小儿药证直诀》，钱乙的家人按照钱乙的指导，顺利地挖到了他所需的药材——茯苓。他们挖取茯苓时，也许和我们走过了同样的山路，就这样在千年之后，蒙山之巅，见证了我们与钱乙的交集。也许是时代变迁，物候不同，我们在蒙山并未听说盛产茯苓。
茯苓在《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功效记载繁多，其味甘，性平，可以治疗胸胁逆气、忧恚、惊邪恐悸、心下结痛、寒热、烦满、咳逆、口焦舌干、利小便；久服还可以安魂养神、不饥、延年。茯苓还有一个名字叫“茯菟”。思来想去，钱乙服食茯苓主要还是取其“安魂养神，不饥，延年”的补益作用了。钱乙挖到的茯苓有一斗大，大约现在的10斤，按照一定的服食方法，一个月吃完了它，最终活了82岁，寿终正寝。
蒙山之上不乏菟丝，困扰我的问题是，钱乙为何知道菟丝之下一定会有茯苓呢？原来，古人认为，茯苓是菟丝的根，菟丝初生时借助茯苓的力量生长，一旦缠绕到寄生植物上，菟丝就成了无根藤蔓。明代的《庚辛玉册》还记载了菟丝和茯苓的这种关系。我查阅资料发现，古人的这种认识只是一个美好的传说，茯苓和菟丝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钱乙的亲人在这种“不靠谱”的指导下，怎么还能找到斗大的茯苓呢？我通过反复读《钱乙传》，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钱乙是个自视极高，近乎刚愎自用的人，家人多少年来已经习以为常，此刻既要找到茯苓，还要顾全钱乙的面子，只好便宜从事了。于是，便从药市上买来一个斗大的鲜茯苓，哄着钱乙说确实如法从东山之上，历尽辛苦找来了这个“神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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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陈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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