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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万山话中医:听郝万山老师讲中医的故事

郝万山话中医:听郝万山老师讲中医的故事

这不是一本中医的教材或讲义,但能帮你理解中医的理论,助你读懂中医的著作。

这不是一本专门的养生书籍,但你从中可以了解到养生的理念,学到养生的方法。

这更不是一本讲述中国传统文化的专门著作,但你从中可以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法和一个小小的角落。

作者
简介

郝万山,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曾任伤寒教研室主任、中医临床基础系主任。兼任中国老教授协会边缘科学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中国音乐治疗学会常务理事、中华中医药学会仲景学说专业委员会委员、世界中华美食药膳研究会顾问。美国加州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

第一章
菜肴和处方

一位居住在美国近60年的长辈,他的小孙子,中文名字叫李超,大学毕业了,学的是药学专业。这位长辈对李超说,我们是中国人,可是你出生在美国,从小生活在美国,从来没有去过祖国,对中国的传统文化一点都不了解,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大学也毕业了,就回一趟祖国看看吧,去北京找一位中医老师,了解一下中医的基本知识,从这里还就可以了解到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特色,同时也看看祖国首都的风光。

他所说的中医老师,就是我。

大洋彼岸的来客

那是2008年的夏天,那一天,北京的天气闷热异常,我到机场把李超接到旅馆住下,告诉他,明天先带他在北京市里玩玩,以后再安排其他活动。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李超就给我打电话说,从后半夜起,他就感到发冷、发热、头痛,全身酸疼,恶心呕吐、肚子胀满、腹痛腹泻,还有一点儿咳嗽。

李超说中文的水平并不怎么样,我听了半天,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到旅馆,发现房间空调遥控器的温度设定在18℃,这是最低的设置,如果还可以再往下设置的话,他可能会设置更低。垃圾桶里有多个哈根达斯冰激凌的空盒子。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和皮肤,确实在发热。脉象滑数,舌面上布满了白厚而腻的舌苔,我立刻明白,他这是暑天过度贪凉饮冷,外感风寒之邪,内伤生冷湿浊。于是我就开了两剂中药,基本是藿香正气散和三仁汤的合方。药物有藿香15克,法半夏10克,厚朴10克,苏叶10克,白芷10克,茯苓15克,炒白术10克,桔梗10克,杏仁10克,炒薏仁15克,白蔻仁10克,生姜10克,炙甘草6克。

当我中午把煮好的汤药送到旅馆时,用从家里带去的体温表量了李超的体温,已经是39℃了。我让他马上把药喝下去。他一听我说让他喝药,立即问我,伯伯,这里头的成分是什么?我把处方给他看,他说这些字除了数字他认识,其他几乎都不认识,我就念给他听。他听完后说,这可能都是植物的名字,不是成分,成分应当是化学名词。我意识到,让一个从小生活在美国的,又是美国药学专业的毕业生,认可中药是“药”,需要费很多口舌。于是改口说,这是中国特有的“咖啡”,可以退热、止泻,中国人夏天贪凉饮冷,造成感冒发热吐泻,经常喝,很有效,你就喝下去吧。他说,既然中国人都喝,我是中国人,我就喝吧。于是勉强把多半杯汤药喝了下去,又喝了一些温水,漱漱口。对我说,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味道的“咖啡”,爷爷告诉我,中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菜和好吃的东西,可是我什么都还没有吃到,就喝到了这么难喝的东西。

我说,你今天晚上再喝一次这样的“咖啡”,明天病就好了,我就带你吃好吃的中国菜。他说,我在美国得感冒发热,吃药打针,怎么也需要四五天才能好,在中国得感冒发热,不打针,不吃药,明天怎么能好呀?他并不认为我给他喝的是“药”,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人工提取的,能说明化学成分的,很清楚在体内的代谢过程的单品才叫药。

当天晚上,我又照顾李超喝了一次“中国咖啡”。并告诉他明天早晨,早饭后自己再喝一次。明天在北京市玩的计划取消,等他好了之后再安排。

第三天快到中午时分,我到旅馆接他,他说夜里已经不再发热和拉肚子了,只是身上没有劲儿,早晨还在旅馆吃了一点自助餐,又喝了一次“中国咖啡”,但现在感到肚子很饿,中国咖啡真管用,就是味道太怪了。

伯伯,中国咖啡到底是什么成分呀?李超再次问道成分的问题。

我说,依照你关于成分的概念,我告诉你,我不知道。

他又是吃惊地看着我,伯伯!你这不是害我吗!你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为什么就敢给我喝?!

我笑着说,走,我们先吃饭去。

我带李超来到北京中医药大学西门口旁边的一个饭庄,这个饭庄的菜,品种繁多,清淡可口,价钱适中。这是第一次带李超来饭店吃饭,因为他的中文表述能力有限,而且汉语听力也一般,如果聊天的时候,涉及中西医的专业术语,我担心和他的沟通出现困难,于是打电话叫来了在读的博士研究生张怡娜。张怡娜是个女孩子,英语很棒,人也漂亮,和李超又是同龄人,交谈起来可能沟通更方便一些。

菜肴和复方

菜上来后,李超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真好吃!当快吃饱的时候,我问李超,中国菜怎么样?他说,中国菜真好吃!我说你知道它的成分吗?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成分你为什么敢吃?!这……这是食物,可……可以不知道成分。本来中文就不流畅的李超,这个时候更加显得结结巴巴。

我说,中药的起源和食物的起源是一样的,都是古代的人类在自然界寻找食物的过程中所发现的,不是用化学成分分析的方法来发现的。当远古人类认识食物的知识丰富以后,人们就在想,单味的东西不怎么好吃,营养也不怎么丰富和全面,于是就把多种食物混合起来,做成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食物的发展,是由单味的食物发展到多种食物的有机组合,这才有了现在你吃到的菜肴。不是因为用分析的方法知道了它的成分,然后组合起来成菜肴的。

其实中药应用的发展也是一样的。由单味的中药,逐渐发展到多味中药组成的复方。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晋朝有一个医生叫皇甫谧。他写过一本书叫《黄帝针灸甲乙经》,在这本书的序言里,他说了这样一段话,“伊尹以亚圣之才,撰用《神农本草》,以为《汤液》”。就是说伊尹以他近似于大圣人的才能,参考了《神农本草经》,写成了《汤液经》。《汤液经》就是把单味的中药组合成复方,在中医学里又叫方剂。就像把多味食物组合成一碟碟的菜一样。所以,我看每一张方子就像看一碟碟的菜。皇甫谧接着说,“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十数卷,用之多验”,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补充扩展了伊尹的《汤液经》为十多卷,临床用起来,多有效验。到了后来,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在流传的过程中,不得已地被分成两本书,这就是流传到今天的《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所以这两本书记载的大量复方,继承了《汤液经》的内容。而《汤液经》又是古代极其聪明的人伊尹,把单味药组合成复方的,当然他肯定是吸取了许多人的经验的。这就是中药应用发展的道路,由单味药的应用上升到复方的应用。

我接着对李超说,你所学的西药,发展道路和中药正好相反,西药是从植物、动物或矿物中提取出的单品,分子结构清楚,在人体内的代谢过程明确,对致病微生物的作用明晰,所以你觉得这样的东西才是“药”,这就是西方医学对“药”的定义。中国人为了和中国原有的天然“药”相区别,则把它叫“西药”,而把天然药叫“中药”。

李超说,我也是中国人。

我说,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多次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认为,你不是中国人,你出生在美国,从小受的是美国的教育,你的血统虽然和中国有关,但你的思维方法、文化背景已经不具备中国人的特征,而是美国人的特征了,你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李超不说话,张怡娜直摇头。我知道他们关于中国人、美国人的概念和我心中的概念是不同的,他们是从血统来看是哪国人,我是从思维方法和文化背景来看是哪国人。即使是中国国籍的人,可是他到欧美留学多年,继承了欧美的全部思维方法,而对中国传统文化和思维方法一无所知,我也认为,他不是中国人。

生药与单品

李超说,伯伯,就按您的说法,把我所说的“药”叫西药,但西药结构清楚,作用明确,用起来效果明显,这不就是人类文明的象征、科技的进步吗?这里头存在什么问题吗?倒是按您所说的“中药”,成分不明确,作用不清楚,疗效如何?也很难说清楚。

我说,李超,你刚刚喝了两次,算今天早晨,应当是三次中国“咖啡”,实际上就是中药的复方,你的感冒就好了,这是不是事实?李超点头。中药虽然没有用化学成分分析、分子结构和药代动力学来研究药物的功效和作用,但是它从药物作用趋向的升降浮沉,从药物性质的寒热温凉,从药味的酸苦甘辛咸,从药物进入人体和不同脏腑经络的亲和性——也就是归经,从药物对机体作用的补和泻,等等的不同,来论述药物的功效和作用,这样就从总体上把握了一个药物的功能特征。

老师,中医这样笼统地分析药物的作用和西医那样精确地提取有效成分,哪个更有优势呢?提这个问题的不是李超,竟然是张怡娜。

我心里明白,张怡娜的真实意图是,引出我的话题,使我再举一些例子来说服李超。

我说中药用的是植物、动物或者矿物的原始生药,虽然有的会经过炮制,但基本是原药材。西药则是经过提纯或者合成的单品。应当说,中药和西药各有优势,也各有短长。举一些例子,你们就清楚了。

疟疾是危害人类健康的重大疾病之一,由于疟原虫对已有的治疗药物奎宁、氯喹一类的药物有了耐药性、抗药性,并且已经有恶性疟原虫株的出现,病人有很高的死亡率,因此在国际上迫切需要寻找新的抗疟疾药物。

在20世纪60年代的后期,中国领导人曾亲自下令在全国范围内研究工作,要寻找能够替代奎宁、氯喹一类药物治疗疟疾的新药。数百名科学家经过多年坚持不懈努力和深入曲折的研究,从中国民间治疗疟疾的草药黄花蒿,也叫臭蒿、苦蒿中,分离出来一种有效单体——青蒿素,以及青蒿素的衍生物。

其实关于青蒿治疗疟疾的记载,在晋朝葛洪所写的《肘后方》里就有,这本书记载“治疟病方”中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但应当用哪种青蒿?书中没有说。
青蒿素及其衍生物是由中国科学家自主研究开发并在国际上注册的为数不多的一类新药,被世界卫生组织评价为治疗恶性疟疾唯一真正有效的药物。在伊斯坦布尔第10届国际化疗会议上,6000名各国医坛专家公认青蒿素为治疗疟疾的中国神药,是世界医药史上的创举,是对人类的重大贡献。世界卫生组织热带传染病机构负责人戈达说,青蒿素及其衍生物是当前治疗疟疾的换代新药。该类药物将会以极快的速度取代奎宁、氯喹等传统抗疟药而跃升为未来抗疟的主流药物。

但是据英国BBC广播电台报道,英国抗疟专家已发现并证实,在柬埔寨西部已产生抗青蒿素类药物的疟疾。如该类疟疾进一步扩展,将会使青蒿素这一唯一有效的抗疟药失效。疟疾将再次成为危害甚至可能毁灭人类的恶瘴。抗青蒿素类疟原虫的产生过程,与几十年前抗氯喹、抗奎宁疟原虫产生的过程十分相似。它的出现与滥用青蒿素及其复方制剂有关。世界卫生组织在对全世界抗疟工作进行总结和分析后,认为单方青蒿素的使用,容易使疟原虫产生耐药性,提出了停止使用单方青蒿素,改用复方青蒿素的建议。这就是单品药物的利和弊。

李超和张怡娜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听着我的讲述,忘记了桌上的菜肴还没有吃完。

我自己还遇到过哪些类似的事情呢,我们在饭店待的时间也太久了,下午到我的工作室去继续讨论好不好?两个学生都很兴奋地说,好!好!

我的工作室离大学不到两公里,我们是打车过去的。这是面积很小的一厅一室一卫一厨的单元房,环境幽静,但设备简陋。卧室8平米,除了一张单人木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旧衣架,别无他物。厅稍大一些,大约16平米,两个旧书架,摆放着我常用或者不常用的书,一张不大的老写字台上,放着各式茶具和茶叶罐子之类的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它的上面写字了,因为写东西就用电脑。写字台旁边的电脑桌上,有一台我每天都用的但已经落后的电脑,不过做文字处理工作,用起来还得心应手。一台惠普激光打印机和一台紫光扫描仪,都很好用。此外就是一组旧沙发和几把椅子。没有电话、电视、音响、洗衣机、冰箱、微波炉等这些生活用电器,为的是在这里能够专心致志地学习和工作。这是我白天工作、学习、接待朋友以及和学生交流的地方,这几年的案头工作,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晚上回家,并不住在这里。

我们刚刚坐定,这两个学生就迫不及待地接续上了我们午饭后的话茬,问我植物原药和人工科学提纯的单品药物之间的优势问题。

我接着说,20世纪的50年代后期,中国华北地区痢疾连年流行,尤其是农村的儿童得了痢疾,死亡率很高,多是因为中毒性痢疾,感染中毒性休克而导致死亡的。
李超大概没有听清楚痢疾还是疟疾,就说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有青蒿素。

张怡娜说,老师说的是痢疾,不是疟疾,痢疾是由痢疾杆菌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和疟原虫引起的疟疾不是同一个病。张怡娜进一步用英语对李超讲了这段话,李超直点头。

中药黄连是治疗痢疾很有效的药物,可是当时华北黄连用量太大,致使全中国的黄连脱销。后来有人在其他植物中提取出小糪碱,就是黄连素,用于治疗痢疾,效果很好。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院子里的邻居小妹,和同学们到山上去玩儿,喝了山泉水,这个水可能是被污染了,她回到家里不久就开始腹痛,里急后重,大便脓血,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就拉了几十次,小脸都变黄了。邻居小妹的妈妈跑来找我父亲,可巧父亲出差不在家,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很是担心。母亲说,这是得了痢疾,母亲只给这个小妹吃了两片黄连素,就奇迹般好了,当时我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丹妙药。可是两三年以后,得了痢疾再用黄连素,效果就很差了,甚至没有效果了。因为已经产生了耐黄连素的痢疾杆菌,但对耐黄连素的痢疾杆菌,再用中药黄连仍然有效。

对青蒿素耐药的疟原虫,用世界上所有的已知抗疟药都无效,可是用黄花青蒿原药材打汁服,只要量够大,仍然有很好的效果。可见从植物中提取的单品,和原植物并不能画等号,青蒿素不能代替黄花青蒿,黄连素不能代替黄连。单品不能代替生药,也不能等于生药。或者可以说,黄花青蒿是中药,青蒿素不是中药而是西药;黄连是中药,黄连素是西药。

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

20世纪的70年代初,那也是夏天的时候,我到一个建在荒漠的农药厂出差,这个厂主要生产杀虫剂。那里离城市很远,晚上只能住在厂区的招待所,就在那天晚上,一只可能是饿了多天的大蚊子,在我的右小腿内侧,狠狠地叮了一口,那只蚊子最终被我找到而且打死了,但个头之大,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按理来说,夏季被蚊子叮咬是常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这次不同,回到北京快三个月了,被叮咬的地方还是一大片红肿瘙痒,我曾担心是患了下肢丹毒,请外科医生看后,做了否定的结论,认为是被毒蚊子叮咬后的一种过敏反应。于是我到邮电局打长途电话问厂长。

李超和张怡娜都很吃惊,问我为什么要到邮电局打长途电话?

我说,那个时候,通讯落后,居民家里都没有电话,一个单位才可能有一两部电话。在家家有座机,人人有移动电话,街头处处有公用电话的今天,这两个年轻人怎么也不会理解,我所说的打长途电话只能到邮电局的事情,而且还要排队等候。

我打电话给农药厂厂长,问他们生产的杀虫剂是真的还是假的。厂长立即说,郝老师,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生产的杀虫剂当然真的了。我说,我在你们厂区的招待所被蚊子叮了,到现在都快三个月了,这个地方还红肿瘙痒,你们的杀虫剂如果是真的话,你们厂里怎么还会有蚊子?!

厂长听了,哈哈大笑。他说,郝老师,我们的杀虫剂是真的,我们投产后的前几年,厂区周围几公里内没有一只苍蝇,没有一只蚊子。可是两三年以后,苍蝇、蚊子的包围圈,逐渐向我们厂区逼近,后来我们厂区也有了苍蝇和蚊子,数量不多,个头奇大,毒性极强,对我们生产的杀虫剂有很强的耐受性,几乎是刀枪不入。被在我们厂区长大的蚊子叮了,这个包没有一年是下不去的。我听了,实在是感到无奈,我知道他的说法或许会有些夸张。但由此可见,生物包括致病微生物、昆虫,以至一切其他生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多么强。它们对于单品的药物,很容易产生耐药性,或者说是产生适应性。

这是为什么呢?李超大惑不解地问。他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也没有听说过,他认为分子结构清楚,作用明确,疗效确切的药物,不会遇到这样的尴尬。因为他毕竟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有走上工作岗位,还没有遇到一些具体的问题。

我接着说。1997年的春天,我到东欧某国的首都上课,那是一个美丽而宁静的城市,又是一个著名的音乐之都。上课的前一天,当地医生带着一个病人来找我看病,准确地说,是找我咨询,因为我在那里没有行医资格,私下看病,是违法的。

病人是女的,40岁左右,得的是霉菌性阴道炎。我说这很简单,西药的抗霉菌药物,比如制霉菌素一类,口服和局部外用,效果都非常好。翻译把我的话翻译过去之后,那个病人却笑了,她说,我就是制药厂制霉菌素车间的技术人员,我们车间的好几个女士都感染了这种在我们车间都可以存活的霉菌,这个霉菌是抗制霉菌素的,而且对世界上所有的制霉菌素一类药物都耐药。面对下阴的瘙痒,大量的有特殊气味的豆腐渣一样的白带,我们苦不堪言。听说来了中国医生,我就请我的医生带着我来找你,想看看你们中国人有什么方法对付这种霉菌。
我按照辨证论治的思路和方法,给她开了清利下焦湿热的方子,有内服的,又有外洗外用的。

在这个城市,有好几家中药店,但都不叫“药店”,有的叫百草苑,有的叫草茶庄,有的叫枝叶坊。无一例外,挂着的招牌,除了当地文字外,都写着中文。还有的店,干脆什么牌子都不挂,只是放一些中药的标本在当街的橱窗里,当作装饰和招牌,在这些地方都可以买到中药。因为当地行政机构并不认可中药是“药”,所以卖中药的地方不能叫药店,于是就有了这样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说实在话,对付这么厉害的霉菌,会不会有效果,我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更何况我没有专门研究过妇科这方面疾病的辨证论治,对这个病的治疗,真的缺少经验。如果中国的朋友看到我在这里讲这个问题,请不要来找我治疗这一类的妇科病,你们一定要找正规医院的中西医妇科,那才是最佳的选择。

我在那里讲了5天课,很快就回中国了。到底用中药有没有效果呢?李超和张怡娜异口同声地问。

第二年春季,我又应邀去了那个城市,那个医生又带着那个病人来了。我一看又是她们,开始以为,一定是没有疗效,所以她又来复诊了。可是那个病人说,去年用了中药三四个星期,她的病好了,至今没有复发。给车间的其他患霉菌性阴道炎的人员用,也都有效果。于是她们组织了全厂的技术力量,并请来了她们国家的药物学专家,一起来研究这包草根、树皮、植物叶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成分发挥了作用,能不能从中筛选出抗霉菌的新药。

翻译翻到这里,我不由得有一点儿紧张,担心他们会从中破解到什么秘密。

可是随后她说,结果我们一无所获,这里面的成分太复杂了,我们用最先进的分析手段,仍然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成分或者是哪些成分起了作用,而且还有许多成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

我看到张怡娜松了一口气,而李超则仍然是满脸困惑。

那个制药厂的技术人员突然问我,听说你们中国人都会打拳,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但肯定地回答说,是的!都会打拳。

因为在国外,外国人把中国拳叫“中国功夫”,在他们的心目中,中国功夫是很神秘的,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当那人问我,中国人是不是都会打拳的时候,我毫不含糊地回答,是的!都会打拳!

当然,这要感谢李小龙及李连杰等,在电影里为中国人树立的形象。于是他们的印象就是,中国人个个会打拳。

她说,我们西方也有拳击这项运动,我们西方的拳击,拳法中有直拳、勾拳、摆拳、鞭拳,虽然也各有变化,但毕竟都有比较固定的招数,力道很大,你防不住就被打倒了。但你了解了

拳的路数,防住了,就不被打倒。据说你们中国拳中有迷踪拳——我当时暗暗好笑,迷踪拳是台湾的金庸老师所写的小说里的东西,外国人居然误以为是真有这个拳种——据说迷踪拳无招无式,防不胜防。我觉得西药就是西方拳击,就这么几招,致病微生物防不住,一下子就被彻底打倒了。可是时间久了,致病微生物就适应了,就防住了,你就再也打不倒它了,于是这个药就失效了,就被淘汰了,人类只好再去寻找新的药。你们的中药就是你们的迷踪拳,无招无式,连我们人类的现代科技到目前为止,都分析不清楚是什么成分,细菌病毒没有智慧,就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所以你们的中药,虽然用了几千年,致病微生物还是不能耐药。

听到这里,张怡娜笑出了声。李超依然是没有一丝笑的意思。这也许是他没有完全听懂我说的话,毕竟他的中文水平有限。也许是我转达的这位西方制药技术人员的说法,动摇了他大学时代所建立的西药神圣科学、战无不胜的信念,使他根本笑不出来。

其实中外学生对同一个问题的反应完全不同,我已经习惯了。我在北京中医药大学为研究生讲课的时候,中国学生常常笑得前仰后合,而在同一个教室听课的留学生,大多无动于衷。如果同一个话题,我通过翻译在美国、澳洲,或者欧洲进行讲解,我会意外地看到,整个教室的洋学生都是满脸的严肃。这使我至今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进一步细想这两个年轻人的心理活动,接着说,那位制药厂的技术人员又说,中国有一句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吗?

这句话我不知道当地的语言是如何说的,但翻译是该国科学院东方文化研究所的研究员,是中国通,他翻译的时候,把这句话还原成中文,竟然是十分准确。这使我吃惊不小,东欧人连这句话都知道,看来中国传统文化对世界文化的影响是无处不在的。不过这句话原本也不是中文,而是来自于印度的佛教语言,“道”指修行达到的境界,“魔”是指破坏善行的恶鬼或内心的迷障,原来的意思是告诫修行的人,要警惕外界的诱惑,正气难以修得,而邪气容易高过正气。这个意思传到中国以后,就已经本土化了,常常用这句话比喻取得一定成果以后,往往就会面临新的更大的困难和考验。或者比喻一个事物的成功,常常就会有和它敌对的事物随后又超越了它。

我说,确实有这句话。

她说,我们人类制造的抗生素就是道,致病微生物、细菌就是魔,我们人类制造药物,在全世界范围内,平均10年才能有一种新的抗生素问世,可是这种新的抗生素应用于临床以后,只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就会有耐药的致病菌株出现。所以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我很担心,将来总会有一天,我们人类制造的抗生素武器库,就再也拿不出任何武器来对付我们人类培养出来的一代又一代的、刀枪不入的致病微生物的时候,那就是后抗生素时代到来的时候,也就是我们人类真正灾难到来的时候。

听完了翻译翻的这段话,我不禁毛骨悚然。确实,抗生素的发明和使用,挽救了亿万人的生命,是人类健康史上的一件大事,是现代制药科技的骄傲。当真的有一天,由于抗生素的滥用,从而造就了刀枪不入的超级细菌,以致抗生素都没有效果的时候,这不就是我们人类真正灾难到来的时候么?

这个制药厂的技术人员,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前,我和李超、怡娜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是2008年的夏天,那时候都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超级细菌。就在我今天和大家讲这个问题的当下,国际上早已经不断有发现超级细菌的报道。中国一年前,也有了感染超级细菌的病例。这些超级细菌,对世界上所有的抗生素都耐药,对人类健康危害之大,可想而知。这说明,制药技术人员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但当时那位制药技术人员接着说了下面一段话:不过现在我不担心了,因为世界上还有中国,还有中国成分那么复杂的,我们现代人类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成分的中药,致病微生物没有智慧,就更不可能对这些天然的极其复杂的东西产生耐药,所以未来医药的天下,很可能就是中国的中医药。

我对那位制药技术人员说,中药是大自然所化生的,人也是大自然所化生的,大自然奥妙无穷,神秘莫测,所以我把大自然叫做“神”,神能造人,能造食物,也能造药物,神造万物。西药是人造的,是人工提纯或者合成的。人造的东西怎么能和神造的东西相比呢!人类对自然界奥秘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

李超听了我的讲述,沉默良久,突然问,伯伯,你是怎么学的中医呢?是从小就喜欢中医,认识中医吗?

我是怎么回答李超的呢?请看下一章。

……

更多内容尽在《郝万山话中医》

【本文选自《郝万山话中医》,人民卫生出版社,作者:郝万山。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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