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益生治“血”验案
钟益生（1910-1995），早年毕业于四川万县中医学校，曾于重庆市中医训练所及国医内科讲习所学习，一面发奋读书，熟读中医经典及各家学说，一面拜陈逊斋、张简斋、吴棹仙、李复光、沈仲圭等近代名医为师，学业大进。1935年开业行医，为不少疑难重症患者解除疾苦。钟老曾参加了成都中医学院的筹建工作和担任过重庆中医学校及中医进修班教师，并于1985年获重庆市人民政府颁发的“重庆市名老中医”荣誉称号。现通过5个病案简要介绍钟老治“血”的经验。
贫 血
宗某，女，71岁。从1986年2月初开始腹泻，泻次最多时达到每天20余次。饮食极少，只能进流质或半流质，全身浮肿，脱水严重，体重减轻10多公斤。经过抢救治疗，病情逐渐好转。到4月15日，腹泻基本停止，每餐能进软食50-70 g，唯贫血现象突出，颜面苍白，眼睑黏膜毫无血色，形体消瘦，精神困乏，头发脱落1/5。舌淡无华，脉细弱。血常规显示：RBC：2.661012/L，WBC：3109/L。治宜健脾补肾，益气生血。用“生血灵”验方：炙黄芪50 g，熟地黄30 g，制何首乌15 g，当归15 g，鸡血藤24 g，白术30 g，山药24 g，陈皮6 g，公丁香6 g，大枣12 g，生姜6 g，胎盘片12片（分3次吞服）。另加旱莲草18 g，煎服，每日1剂，分3次温服。连服4剂后，食量增加，每餐可进食100 g左右，消化较好，精神转佳，肤色渐红润。血常规显示，RBC已增到3.21012/L，WBC也增到4109/L。续服前方10剂后，精神及饮食消化良好，大便已成形，每天1次。面色红润，落发渐生，体重也增加了十多斤。再查血常规，RBC已接近41012/L，WBC已超过4109/L，遂停药。之后，身体状况长期保持良好。
[按语]
对于“贫血”（血虚），钟老将中、西医学的理论结合起来，西医学认为贫血（血虚）是人体血液的红细胞数、血红蛋白量或红细胞比积低于正常。中医学认为，脾主运化，为营卫生化之源；肾主骨髓，而为造血之本。故医治贫血，首先必须排除导致贫血的因素，然后健脾补肾，兼理肝胃，以加强机体的造血功能，同时补充营养，则效果显著。并根据这个原则，通过数十年临证体验，总结出治疗贫血的有效验方——生血灵。其药物组成及服法如案中所述，钟老认为也可将剂量加5倍，研末，炼蜜为丸，9 g/次，3次/d。可见，治疗血虚，钟老特别重视气血的关系以及生血之根源，而非独补血。
便 血
张某，女，42岁。1982年10月11日初诊，患者精神倦怠，面色苍白，表情痛苦。自诉从10月9日夜间开始腹泻水样大便，最初每隔2-3 h 1次，后来便次逐渐增多，现在每小时1次。腹部无疼痛，肛门不坠胀，发热，乍惊寒，一身疼痛，食少，气短。查舌苔黄，脉细弱稍数。检查大便：紫红色血水便，RBC（++++），WBC（+）。证属脾虚气弱，统摄无力，加上风寒侵袭，汗闭郁久，化热伤络，水、血被迫从肠道混杂而下，成为血水便。治宜健脾益气，清热解肌，拟方如下：党参24 g，茯苓15 g，羌活、独活各10 g，葛根2 g，桔梗12 g，黄连6 g，丹皮12 g，地榆12 g，白头翁10 g，广木香12 g，甘草6 g。水煎，1剂/d，分3次空腹服，连服3剂。
10月14日复诊。患者自诉，服上方1剂后，腹泻次数减少一半，发热、恶寒、身疼、气短等症状均减轻。服完2剂后，腹泻次数减少2/3，其他症状同时也减轻大半。服完3剂后，已不再泻血水。现1 d只解两次黄色溏大便，发热、恶寒、身疼等完全消失，气短、精神及食纳也都好转，舌苔浅黄，脉濡微滑。治宜健脾开胃，兼清余邪。方用：党参24 g，白术18 g，白头翁15 g，苦参12 g，广木香12 g，石菖蒲12 g，藿香12 g，草豆蔻12 g，甘草6 g。水煎，1剂/d，分3次温服。连服3剂后，大便已成形，1次/d。大便检查为：黄色软便，极少的WBC。
10月18日3诊，舌苔黄，脉弱，纳食较平素略少，稍感中气不足，另觉牙龈稍痛。此系脾胃正气欠佳，余热有复炽之机。再拟健脾益气，兼清肠胃余热。方用：党参24 g，黄芪18 g，当归12 g，白术15 g，陈皮6 g，广木香12 g，葛根12 g，升麻9 g，柴胡9 g，山豆根12 g，桔梗12 g，黄连6 g，甘草6 g。水煎服，连服3剂而愈，未见复发。
[按语]
本案患者素有脾气亏虚，复感外寒，郁而化热伤络，故脾不统血、热络伤血导致血水自下，并兼有外感表邪，虚实夹杂，宜扶正、祛邪并使，健脾益气、清热凉血兼散表邪。在病机中，脾气亏虚而不统血是关键，故而钟老自始至终健脾统血以调根本。气行则血行，血病需疏利气机，同时行气之药尚能使得补脾而不滞涩，一举两得。可见，对于血证，钟老能细察病机，明断虚实，紧扣根本，气血并调之。
尿 血
何某，女，63岁。1983年2月21日初诊，患者从1982年12月8日开始血尿，曾经 3个医院及中医诊所诊治，服过不少中、西药物，疗效都不明显。现在小便仍为肉眼可见的鲜血尿。尿常规显示，鲜血尿，RBC极多，蛋白（++）。夜间尿多，一夜小便5-6次，解小便不痛，只是偶尔胀。腰痛，头昏，心悸，面色蜡黄而稍浮肿，下肢浮肿，纳差，渴不多饮。有高血压及尿路感染病史，子宫已切除。舌苔浅黄稍腻，脉弱。证属心肾阴亏，脾虚气弱，兼有湿热侵袭。治宜养阴益气，健脾除湿清热，方用知柏地黄汤加减，拟方如下：生地20 g，山药18 g，丹皮12 g，怀牛膝12 g，泽泻12 g，茯苓12 g，黄芪30 g，续断15 g，当归12 g，小蓟12 g，炒蒲黄（包）12 g，黄柏12 g，大枣12 g。水煎，1剂/d，分3次温服。
连服3剂后，于2月24日复诊，病情明显好转，血尿消失。尿常规显示，色黄，红细胞、白细胞、粒状管型细胞少量，蛋白（++），余症及苔、脉同前。药既显效，仍宗前法，原方去山药、红枣，加党参30 g，白术24 g，续服3剂。
2月28日3诊。复查尿常规：蛋白（-），红细胞（-），白细胞少量。唯夜间小便次数仍多，但已不黄。头昏、耳鸣、心悸、腰胀、腿软、纳差。舌苔浅黄稍腻，脉濡。此乃脾肾尚弱，血气不足之象，宜健脾补肾，养血益气，以固其本，而善其后，用补中益气汤加减，拟方如下：党参30 g，黄芪24 g，当归15 g，白术18 g，炒枣仁15 g，续断15 g，五味子15 g，桔梗12 g，茯苓15 g，熟地20 g，柴胡9 g，升麻9 g，炙甘草10 g。连服3剂，病即痊愈。之后半年内因外感前来就诊，复查小便2次，均属正常。
[按语]
本案患者久病体虚，气阴双亏，有虚热入络、脾不统血，且兼湿热，与心、脾、肾相关，虚实夹杂。钟老初治即攻补兼施，多脏并调，稳中取胜，终以邪去，遂大补脾肾，升提益气养血而正安，尿血自止。此案体现钟老攻补自如，亦体现前案所示的脾肾、气血并治之血证治疗经验。
流 产
张某，女，39岁。1978年随丈夫从北方调来重庆工作，结婚已经2年多。曾经怀胎2次，均先后流产。这两次流产之前，都曾多次口服黄体酮及维生素E，并注射黄体酮针剂，然均无效。特别是1980年6月上旬第2次流产，在妇产科清宫后，一直感到头昏气短，倦怠乏力，食量减少，夜寐多梦，月经延后而量少，腰痛，肛门坠胀。1980年10月30日来中医科就诊，其脉细弱，当时用逍遥散加黄芪、党参、熟地、香附子、五味子等，健脾安神，养血益气，调其营卫，连服多剂，病情好转，月经基本恢复正常。
1981年3月2日再诊。自诉上次月经是1980年12月下旬来潮，今因赶车而奔跑数步，顿觉腹痛，阴道少量流血，腰胀，气短，恶心，舌苔薄白，脉濡而迟滑。经检查证实确已怀孕，故这次病情又是流产的先兆。患者脾肾两虚、气血不足，急宜健脾益气养血，固肾保胎，方用固肾保胎饮：熟地24 g，当归15 g，阿胶15 g（烊化冲服），续断15 g，桑寄生15 g，菟丝子18 g，白术15 g，陈皮6 g，太子参20 g，黄芪18 g，杜仲15 g，陈艾6 g，炙甘草6 g。砂仁6 g，水煎，取汁300 mL，1剂/d，分3次服，连服3剂。
1981年3月5日3诊，病情明显好转，续服前方3剂而安。此后在妇产科检查多次，怀孕均属正常。1981年9月4日又来就诊，自诉今晨阴道突然流血，湿透月经纸1片，小腹不痛。经妇产科检查，怀孕已8月多，胎儿正常。苔薄白，脉右濡左弱。再服固肾保胎饮3剂而愈。其后于1981年9月26日顺产1男婴，聪明活泼。
[按语]
钟老认为流产、习惯性流产的主要病机是气血虚弱，肾气不固为主，根据古方“泰山磐石散”和“千金保孕丸”两方化裁而组成“固肾保胎饮”治之，经数十年临床验证，疗效显著。该方药物组成如案中所述，方中太子参、黄芪、白术、陈皮、甘草等健脾益气，熟地、当归滋肾养血，使其血气充足，增强保胎的物质基础；续断、杜仲、菟丝子、桑寄生等能直接起到固肾保胎的作用；阿胶、艾叶能止血而不凝滞。全方能固肾、止血、保胎。随症加减：有热者加黄芩，去陈艾；有寒者加吴茱萸、生姜；跌扑闪挫者加白芍、枳壳；肝气不舒者加香附、枳壳。避免攀高、举重，忌房事，调摄情志。本案体现了“肾主骨生髓，髓生血”，固肾自能养血保胎。
瘙 痒
徐某，女，56岁。1983年4月14初诊，患者全身皮肤红疹，瘙痒难忍，已有十多年，搔抓出血，不流黄水。曾经多处大小医院诊治，服过扑尔敏、强的松，注射过葡萄糖酸钙及氟美松等针剂，均不见好转，仍然反复发作。舌苔浅黄而薄，脉右濡左细弱。长期食少，大便稀溏，2-3次/d。患者由于脾土虚弱，生化之源不足，因而血虚生风，以致瘙痒难愈。治宜健脾生血，平肝熄风。用祛风止痒汤加减：牡蛎、珍珠母各30 g（另包先煎1 h），生地24 g，当归15 g，益母草24 g，夜交藤24 g，牡丹皮15 g，防风12 g，荆芥9 g，蝉蜕7 g，甘草9 g，1剂/d，水煎，分3次温服，连服3剂。4月19日复诊，病情好转，续服前方3剂。4月26日第3次就诊，瘙痒明显减轻，食量增加，大便已基本正常。续服前方6剂，十多年的顽疾终于痊愈。嘱其再服前方3剂，以巩固疗效。4年后随访，一直没有复发。
[按语]
钟老认为皮肤瘙痒症多由于肝肾阴虚（包括内分泌障碍），血虚钙少，血虚生风所致；也有血热或夹湿者。钟老自拟“祛风止痒汤”，并在临床运用中不断地修改，使之逐渐完善，经过数十年临床验证，其疗效令人满意。药物组成如案中所述，钟老认为方中牡蛎、珍珠母平肝、补钙、熄风；生地、当归滋补肝肾之阴血，并使血行通畅；丹皮、益母草凉血化瘀；夜交藤宁心神，止过敏；防风、荆芥、蝉蜕祛风止痒；甘草缓和刺激，解毒矫味。热重加黄柏9 g，有湿加泽泻18 g。每剂水煎2次，取汁300 mL，1剂/d，分3次温服。忌饮酒，勿食辛辣之物，避免各种刺激。本案正是“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理论的具体运用，而且钟老在治血之中始终不忘脾为“气血生化之源”。
作者：王孟文，李勇华，易为丹
改编自：钟益生治“血”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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