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邓铁涛:中医是最古老的也是最年轻的,中医需要传承经典,也需要不断创新发展!
▲邓铁涛 国医大师
邓铁涛简介:
1916年10月出生于一个中医家庭
1932-1937年就读于广东中医药专科学校
1962、1979年两次获广东省政府授予“广东省名老中医”称号
1990年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遴选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
2003年获中国科学技术协会授予全国防治非典型肺炎优秀科技工作者
2005年6月被科技部聘为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中医基础理论整理与创新研究”项目首席科学家
2006年12月获中华中医药学会首届中医药传承特别贡献奖
2008年1月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聘为“治未病”工作顾问
2009年被评为“国医大师”
一个世纪的风雨沧桑,都无法完全诠释这位满腔热血的期颐老人对中医事业的热爱。1990年,听闻国家要进行机构改革,中医药管理局要被精简,他立即牵头我国各地名老中医上书中央,他就是中医界著名的“八老上书 ”(邓铁涛、方药中、何任、路志正、焦树德、张琪、步玉如、任继学)事件中的“八老”之一,现年102岁高龄的国医大师邓铁涛老先生。
《千年国医》摄制组对邓老进行采访!坐在摄像机前面的邓老穿着红色的中式服装,戴着帽子,这位中医界的传奇人物,虽然一百有二,但依然面色红润、思维敏捷、气度不凡。《千年国医》周兵导演就纪录片创作的相关问题向邓老请教,之后邓老还谈了自己“五诊十纲”的学术思想并且对中医们提出对待病人“恫瘝在抱”的期望。
邓老说:中医是最古老的也是最年轻的,中医需要传承经典,也需要不断创新发展!养生就是养心,养心就是养德。一个好的中医要把病人恫瘝在抱!
▲邓老近照
▲邓老的国医大师牌匾
以下是《千年国医》总导演与邓老的对话
周兵:我们一直想做一个记录中医怎么发展到现在的纪录片——《千年国医》,打算从黄帝时代开始,包括张仲景、王叔和、孙思邈,一直拍到后来的温病学派。我们把中国医学几千年历史中有最大贡献的叫做国医,这些对中国医学最有贡献的杰出中医们,我们会给他们拍一个故事,比如张仲景。我知道您对张仲景的《伤寒论》有很深的研究,包括温病学派的吴又可、叶天士、吴鞠通您都很了解,我们今天分两部分问题,您对具体的像张仲景这样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您是怎么理解他的?
邓铁涛:张仲景是汉代人,张仲景的方不是他一个人的发明,而是经过他的验证把有效的整理出来而成的。“坐堂医生”就是从张仲景来的,他当时在朝为官,还特别安排时间给病人看病,就是坐堂当官给病人看病。他把汉代以前的医学众方,经过检验有效的,整理成《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两本书,《伤寒论》就是治疗发热性、会传染的疾病。因为汉代疫症流行,死了很多人,他就整理写成了《伤寒论》和《杂病论》。
所以在这里,中医分科《伤寒论》是发热性、有传染性的病,《杂病论》就是一般的病。所以就分成两大类,《伤寒论》就一直传下来,无数的研究者给它注解。这种注解也是科研,就是以注解的名义发表自己的看法,然后就有各家各派解释《伤寒论》研究。《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继续发展,后人又再次证明其处方的严谨性,所以这一派就叫做经方派了。
周兵:我是一个后学晚辈,努力想对中医进行解读,我对中医的理解是每个时代中医是一直在发展创新的,尤其是到了温病学派。您当时在SARS的时候就用了《伤寒论》和温病学派的一些方子。您觉得温病学派是不是对张仲景的《伤寒论》一次非常大的突破和创新呢?
邓铁涛:这要从金元四大家说起,中国的医学在宋代做了很好的总结,宋代对古书做了一个整理,所以宋代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到了金元时期汉族受到外族的欺凌,就开始考虑自己文化的问题,中医各家各派相互争论,就争论成最有名的四大派——金元四大家。其中刘河间是讲热症的,所以尽管他主要使用《伤寒论》的方子,很更多的倾向于使用的是寒凉药,他是从热性病去发展,所以到了明清时代,温病派“刘张李朱”明末四大家就诞生了。发展到清代“叶薛吴王”就形成了一派,那时候传染病流行,所以温热论就出来了,记住这些病的变化,就对伤寒有了很大的继承和补充。
我在五十年代写了一篇文章,原来民国以前,寒、温两派各执一词。我写那篇文章就说明了温病派是在伤寒派之后继承发展的,不能说继承发展了就推翻了伤寒论,但是张仲景的方子是张仲景总结汉代以前的经验,是很伟大的贡献。老固守着张仲景的那些方,到了金元外族把汉族打败了,就要考虑文化会发生变化了。要自己检讨一下自己的东西,虽然他们不是这样想,但我们今天看它就是这样,就是我有什么不足的,要跟着改变了。
中医在不断的发展,中医是古老的医术,也是“最年轻”的医学。国际卫生组织这几年才说,医疗的重点不是在治疗,是在健康医学。中医很早以前就讲养生,《黄帝内经》第一篇《上古天真论》就讲哪些人怎么长寿,怎么传子嗣和接代。关注健康,比外国人起码早两千年。医疗的前线不是在治病是在防病,中医的理论就是养生。养生与亚健康有区别,亚健康说明已经不健康,有病了。而治未病是把人体不平衡的平衡好,所以有些人以为这是亚健康。有些人单方面要与世界接轨,这种提法本身就是错的,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做要双向接轨——你接我的轨,我接你的轨。大家就平等的。而且实际上中医比西医还要早,世界要接中医的轨还比较多。这是我的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周兵:您说到接轨这个事我突然想起我看过一篇文章,您说过,中医传统叫做四诊合参现在可以五诊合参也是这种结果。
邓铁涛:传统的“四诊八纲”包括“望闻问切”四诊和“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纲,我认为现在虽然互相接轨,我们也要把现代好的东西引进过来,才显得我们是永远不老的。比如量血压很普通,中医西医全世界医学都量血压,所以我就提出“望闻问切查”。这个“查”就包括世人误以为是西医专属手段的那些检查的方法,随着现代化的发展,仪器的使用已经渗入到各行各业,比如3D打印技术,医学可以借鉴使用,建筑、汽车、珠宝等行业也都会使用。而对于中医,借助适合的手段来完善和发展中医,也是中医适应新时代发展的必然选择 。
周兵:您刚才说到了这个中医您是最年轻的,其实我也看到一些文章,您一直在提中医的传承。那您觉得中医当下的这个教育和传承最重要的是什么?
邓铁涛:现代中医继承的主要方式还是靠院校教育,但是中医院校教育出来的医学生却背离了中医的思维,因为教科书引用了太多西医的东西,所以思维方法就停留在了西医的思维上。西医思维方法是原子论,而中医的思维方式是系统论。大科学家钱学森是搞系统论的,钱学森有一句话,我很赞同,他说“将来西医要走到中医道路上来,就是因为原子论低级于系统论,中医是系统论”。人们误以为中医的阴阳五行不科学是迷信,其实错了。中医是系统论,人体五大系统互相作用,不平衡就产生疾病。西方的医学比较强调外界对人体的影响, 忽略了人体内在不平衡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周兵:我们拍这个纪录片还会讲到,您以前治疗重症肌无力的故事,您可以就您治疗过的重症肌无力的故事来谈一谈吗?
邓铁涛:那边那个椅子就有一个故事(邓老指了指家里的一把椅子)。这个患者是一个西医,他是医学校的学生,西医认为重症肌无力是不治之症,所以他就比较紧张。他后来查了我能治这个病,就要求来广东治病,但是他的学校是卫生部门管的,上面就说了去广东看西医可以,看中医不同意,因为中医不科学。但他还是来找我看了,他那时候 一天要吃八粒激素,所以很危险。到我这来,我把他激素减到最少,给他开药。后来又反复,他就自己找到我们的病历,自己开处方,因为他自己是这个病,他就研究这个病,就用我的五脏相关理论指导治疗这个病, 最后他还送一个礼物给我,就是这把椅子。
周兵:我认为中医是常青的,怎么说呢!网络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先进的技术发明,相对于远古时代的中医技术,但中医也讲经络。
邓铁涛:经络在两千多年前就被发现了。中医人体“网络”,比现在电子时代的网络又早了两千多年,但是科技部十年前就已经把经络的研究项目取消了。研究有一些成果,但是还不太成熟,就要把它取消。我们看形势不对,就打报告,后来中国科技部又重新开始经络的研究。西医研究神经系统,认为神经系统管理一切,但是经络用神经系统没办法解释。
根据我自己中风的针灸治疗,我的学生是附属医院的针灸科主任,给我做针灸治疗。给我针刺三阴交,下肢两侧的穴位都插了针,但是针灸讲手法,他就在一侧给我做手法,另外一侧的针也一起动了起来。西医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用神经系统解释?一侧的针怎么走到另外一边?医生是在一条腿做手法,另外一边的针动起来。怎么解释?所以现代科学还不能解释中医经络的问题,解释不了,就要推翻它,但实际上治病就是很有效。
我们的技术到法国,法国人口出狂言说中国针灸已经不是古针灸,说针灸已经失传了。后来有一个舞蹈演员腰腿痛,医生不让动,不让跳舞了,我们就把他请来,行针以后他就可以动了。针下去后测试皮肤温度,针一插下去皮肤温度就低一度,或者低半度。第二次就高一度或高半度,法国人就没话说了,这是我的学生做的科研。
2016里约奥运会火罐印震动世界,我有个学生老早就在美国治疗棒球运动员胳膊痛,他就是用针灸的方法给他治好的。所以美国现在有很多针灸学校,最近报导针灸可以开中药,这就说明在科学最发达的美国,中国的文化,中药已经打进去了。
周兵:我们专门有一集内容会说到张仲景和大医精诚。说到医德的问题。就您理解的作为一个中医应该有什么样的医德?医生怎么传承孙思邈大医精诚的精神?
邓铁涛:张仲景我们奉他为医圣。医中的圣人。圣人就是孔夫子那个等级的。所以我们是非常尊重张仲景的。过去广东有四大名医。都是用张仲景的方子。中医最好的传统就是对别人的爱护,我这里的牌匾写着“恫瘝在抱”,“恫瘝在抱” 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医生把病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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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医大师邓铁涛:谈谈“辨证论治”
近年来,“辨证论治”成为讨论的一个亮点。有人认为无证可辨,如何辨证论治?有人认为辨证论治应改为辨病论治。国医大师邓铁涛教授对此问题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辨证论治之精神,来源古远,但加以提倡宣扬,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医学院成立之初。第二版中医学院教材编写之时,郭子化副部长在庐山教材会议上提出把辨证施治之精神写入教材之中。后来随着时间之推移,大多数学者同意定名为“辨证论治”。这是名称提倡之由来。
辨证论治是什么?
它是中医药学中临床医学的灵魂,是总的指导思想,而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方法问题。千万别把其应有的地位降低了。辨证论治的思想孕育于《内经》,发挥于《伤寒杂病论》,《伤寒论》提倡“六经辨证”,《金匮要略》将“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治第一”作为纲领列于首篇,“辨证论治”的内涵由此奠定基础。
其最主要的内容是无论“外感”与“杂病”的病证,都不能凝固地、一成不变地看待疾病,疾病的全过程是一个变动的过程。这一主导精神与《易经》一脉相承——“易”者变易也。这一观点又与中医另一个精髓论点“整体观”相结合,外感病之变化概括于“六经”整体之中,“杂病”之变化概括于“脏腑经络”之中。
“传变”之论,中医学并不禁锢于仲景时代,到了清代温病学说的形成,发明了“三焦辨证”、“卫气营血辨证”等论,从而对发热性流行性传染病的认识与治疗,从19世纪到20世纪的前半叶达到世界的最高峰,在抗生素发明之前西医治发热性疾病,与中医之疗效相去甚远也。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掌握好辨证论治之精髓谁的疗效就好。疾病谱正在日新月异,有深厚的辨证论治理论基础,又有实践经验的中医学者可以通过辨证论治的途径去研究新的疾病并进而治愈之。
有人说无证可辨怎么辨证?
这是要贬低辨证论治者最喜欢说的道理。其实所谓无证可辨,引用最多的就是有的人无症状,小便检查有蛋白、红细胞或白细胞,或者血液生化检查数值异常之类。这类病西医能检查出来,但目前似乎仍无办法治愈。我不会进行检查,病人拿来验单我只作参考,我运用辨证之法,却治好一些顽固之蛋白尿患者及尿有红白细胞之患者,治好一些血象异常例如白细胞减少的病人。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症、脉、舌等四诊合参加以辨证。
从未听说有人问无病可辨的病人怎么治?
我几十年来也治疗过一些这类病人,即生化检查一切正常,体征正常的病者。
例如在20世纪70年代某人民医院请我会诊中山大学一教授,经过多种检查,不能确诊是什么病?乃名之曰“厌食症”。病人一切检查正常,就是不想吃饭,吃不下饭与其他食品,乃日渐消瘦,卧床不起,声音低微。经过辨证,我认为他脾胃虚衰,宜大补脾胃,用大剂健脾益气养胃之剂治之,半月许已能行走,不到一月出院矣,到家嘱家人放鞭炮一串,以庆生还。又如我院一女职工,症见头晕,时止时作,发作晕甚,经各种检查不能确诊,我以甘麦大枣汤加减治愈。
西医诊断不明的病多矣,为什么不曰无病可辨?
最近有文章拟将辨证论治改为辨病论治,我认为不妥,且无此必要。辨证与辨病的关系中,详细论述了“病”与“证”的关系,并指出:如果说辨证是既包括四诊检查所得,又包括内外致病因素及病位,全面而又具体地判断疾病在这个阶段的特殊性质和主要矛盾的话,那么,辨病不同之点是:按照辨证所得,与多种相类似的疾病进行鉴别比较,把各种类似的疾病的特征都加以考虑,因而对病人的证候进行一一查对,查对的过程中,便进一步指导了辨证,看看有没有这种或那种疾病的特征,再把类似的疾病一一排除掉,而得出最后的结论。在得出结论之后,对该病今后病机的演变,心中已有一个梗概,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辨证,便能预料其顺逆吉凶;而更重要的是经过辨病之后,使辨证与辨病与治疗原则与方药结合得更加紧密,以达到提高治疗效果,少走弯路之目的。
辨证——辨病——辨证,是一个诊断疾病不断深化的过程。大学生读的教材对辨证与辨病已论述很清楚,现在要改名辨病论治以取代辨证论治,有什么意义呢?辨证——辨病——辨证这一诊断过程,足以说明:辨证论治可以概括辨病论治,辨病论治不能概括辨证论治。“辨病论治”论者,可能是想引进西医之说以改进中医,因为西医对疾病的诊断至为重要。不知如此一来便把中医之精华丢掉了。
我曾经在某专区人民医院带教,适遇该医院一胎死腹中之患者,妇产科曾用非手术治疗十多日不效,再行手术又怕过不了感染关,邀余会诊。经辨证属实证实脉,乃按常法予平胃散加玄明粉、枳实,一剂,是夜完整排出死胎。医院以为偶中,后数日又入院一患者邀会诊,经辨证属体虚病实之证,初用养津活血,行气润下之法未效,改用脱花煎亦不效,再予平胃散加芒硝两剂亦不见效。考虑辨证不误,用药不力,后用王清任的加味开骨散一剂,重用黄芪120克,当归30克,川芎15克,血余炭9克,龟板24克(缺药),一剂,下午3时服药,6时开始宫缩,再于8时加艾灸足三里,针刺中极,是夜11时产下一脐带缠颈之死胎。
上述两例经西医诊断同为过期流产,诊断无误,但中医之辨证论治则一攻一补,天壤之别也。
又如曾会诊一车祸青年,颅脑损伤,合并脑出血,经西医方法处理,昏迷不醒已2天,我按中医辨证为血瘀内闭。患者不能口服中药,以上病下取之法用桃仁承气汤加味灌肠,得泻下,翌日开始苏醒,共灌肠1 天,第五天改为口服,仍以桃仁承气汤加减并服安宫牛黄丸,后痊愈出院,未见后遗症。又如我院一位科主任亦遇车祸,未见昏迷,但头晕呕吐,闭目不愿开眼。邀会诊,我辨证为痰瘀内阻,治以除痰益气活血,用温胆汤加黄芪、桃仁、红花之属,后大为好转。上述两例经CT与MRI之诊断,均属脑挫伤、脑出血,只有轻重及部位之不同,按辨病则两例所用西药相同,但根据辨证用药则大不相同也。
我是内科医生,对妇产科及骨伤科本属外行,既然被邀,只得按中医之辨证论治提出治法与方药,所治得效功在辨证论治之学习也。
时至今日,中医之辨证论治也并非封闭式的。许多中医大夫把西医之辨病容纳于中医之辨证论治之中,便产生超世界水平的成果。反之,如果以“辨病”取代中医之辨证学说,则中医药学将会倒退,不可等闲视之也。■
【来源:纪录中医、《国医大师卷邓铁涛》(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出版,邓铁涛 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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