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路志正 | 书法与长寿
书法是我国所独创，是中华民族之文化瑰宝，而普及书法应该从孩童时期抓起，前人称为“国魂教育”;随着历代书法的繁荣和昌盛，逐渐上升为一门艺术称为“书艺”，韩国至今称为“书艺”。由于书写时章法严谨，当今又称为“书法”。目前现存最早的笔帖为书法真迹“平复帖”，尽管只有九行八十四个字，但具有很高的历史、文物及书法价值。
书法自古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如晋王羲之在晋曾当右将军;近代书法家张大千曾担任民国时期四川省秘书长;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合称“颜柳欧赵”四大家，也都非专门从事书法者。古代专业从事书法者只有出家人智永、米芾等。他们在中国的书法史上均留下浓重的一笔，至今研究书法者仍尊为经典范本。
予自幼承家父授以书法，初学唐柳公权《玄秘塔》，是从宋文学家苏轼“柳书本于颜，而能出自新意，一字万金非虚语也”和明书法家王世贞“玄秘塔铭，柳书中之最露筋骨者，道媚劲健，固自不乏……”的启发而学柳体。在医校期间，幸得孟师指导，转习六朝张裕钊南宫县碑和札记，随着诊务日繁，张之里圆外方写字费时，进涉右军(王羲之)之兰亭、孟頫之行书，在书写脉案、立法处方等方面，到也随手拈来，挥洒自如，成为业余书法爱好，终身受益。现仅就书法与长寿，简谈如下：
图1 路志正老复函 张老手书
(一)怡养性情 修身正心
书者，心之迹也。刘熙载《艺概》云：“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志，如其人。”真书以平和为上。我们常说“字如其人”，人品与书品互相体现。心正之人，书体端庄，高雅秀灵，字里行间体现出高尚品德。现古今书法大家，皆儒雅大度，言辞温润，不事张扬，而孚众望，其学如其身，其字如其人，正所谓“不激不励而风规自远”。可见书法有很好的调节情志，锻炼身心，防病保健之功效。黄匡《瓯北医话》记载：“学书用于养心愈疾，君子乐也。”何乔《心术篇》说：“书者，抒也，散也，抒胸中之气，散心中之郁也，故书家每得以无疾而寿。”
图2 路志正老致函朱良春老手书
(二)提笔挥毫 锻炼体质
当风清云淡，窗明几净，每于医务闲暇，提笔泼墨，或临帖数页，或遣兴数行，顿时杂虑尽置之度外，神情复归墨林。此刻，身无外物，物外无人，唯墨唯楮，唯帖唯书，虽无丝竹管弦，如品韶乐妙境，虽无流觞曲水，犹有古贤作陪。每致兴起，笔落疾如风雨至，云雾犹如从腕下来，虽居一室之内，而视通八荒之外，虽执片筏抒怀，而气荡层云之巅。斯时，所有案牍劳累一扫而去，所有闲杂琐事尽抛九霄，真可谓：“心头万庄事，书罢一身轻。”通过这种写字的艺术陶冶，达到“积极休息”之效果，使在工作之余得以彻底放松，从而能够收放自如，更加轻松自由地驾驭诊务，可谓：“修身重在养气，练字亦是练心”。
图3 路志正老致函 何 老手书
(三)调息修身 形与神俱
有人说：书法是一种艰苦的艺术劳动。正如孙菊老先生说：“写字作画是全身运动，气体的贯通可以收到气功和太极拳的功效”。练习书法，不仅要铺纸挥毫泼墨，还要用心用神用气。每日临池握笔，开卷书写，必然端坐凝神，专心致志;写字时头正、肩松、身直、臂开、足安;执笔时则指实、掌虚、掌坚、腕平、肘起;一身之力由腰部而渐次过渡到肩—肘—腕—掌，最后贯注五指，运行于毫端。古人云“及发乎腰”，“务使通身之力奔赴腕下”，就是指此而言。练字看上去只是手在动，其实全身的气血都在运行。书写者绝虑凝神，心正气和，身安意闲，血脉通畅;而且习书为融体力和脑力为一体的高尚的艺术劳动，集全身气力和思维于笔端，融动、静、乐为一炉;习书时不断运动着指、腕、肘、臂、肩、胸、腰、腚、腿、脚等部位，各部位使用的力气有先有后，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一点一画，有刚有柔，有快有慢，神经系统的舒张，呼吸系统的配合，紧密地联为一体。写书法要心到、眼到、手到，心神明慧，八宫四方，毫厘不差，力透纸背。这对于气血调和、平衡阴阳、通达经络，促进新陈代谢，提高免疫力，对防治老年疾病和增进健康、延年益寿大有裨益。如周星莲《临池管见》说：“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百字，便觉矜躁俱平。若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后，又觉灵心焕发。”
老子《道德经》的核心思想是“道法自然”，《内经》中的核心理念是“天人合一”“形神统一”。书法家们为了达到书艺的永恒，所追求的也是“形神合一”“天人合一”和“人书合一”的境界，即要求作者“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把宇宙、自然、人生、文化融于一体，从大自然的无穷变化中，感悟书法真谛。张旭观担夫争道，悟避让之理;怀素赏夏日卷云，使其书波澜壮阔;山谷草书似得舟子逆水荡桨江山之助，成为千古美谈。“屋漏痕”“锥刺沙”，已成为启迪书法家思路的名言。正如明人解缙《春雨杂述》所言：“忘情笔墨之间，和调心手之用，不知物我之有间。”“天人相应”的理念，是书家对生命升华的一种感悟。真正做到既练静功，又练动功，动中有静，既可养心神，又练形体，形与神俱，于天地浮沉于生长之门的境界。《素问上古天真论》：“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而书法艺术正是通过调气以修身，养心以保神，使形与神俱，真气和顺，从而达到养生长寿的目的。
图4 路志正国医大师亲自为丛书各分册题写书名
(四)自古书家多长寿
汉代的钟繇，晋代的王羲之，南北朝的陶弘景，都是年逾古稀之人;在唐代，虞世南81岁，欧阳询83岁，柳公权88岁;元代的杨维桢75岁，黄瑨81岁，王恽87岁，王馨享年92岁;而明清两代书法家长寿者更多，明代的董其昌、文嘉、沈周都享年83岁，文征明90岁;清代的朱耷82岁，刘墉86岁，梁书同93岁，而阮元103岁。有人曾对明清两朝的皇帝、高僧和著名书画家的寿命做了统计，其结果是皇帝平均寿命不到40岁，高僧平均寿命不到66岁，书画家平均寿命80岁。近现代书家中，八九十岁者难以计数，黄宾虹享九三高寿，更有“北佛南仙”的逾百岁者，北京孙墨佛107岁，上海苏局限110岁。到了现代，书法家中的高寿者仍是不胜枚举，赵朴初、董寿平、萧娴、于安澜都享年90岁以上。在90年代末，北京曾组织了《当代书法十一家遗作展》，这11位书法家，百岁以上2位，90岁以上5位，80岁以上2位，78岁和71岁各一位，11人平均年龄89岁多。这一现象不禁令我们探源书法与长寿间微妙联系，习书法多长寿者比比皆是。
书法可以正心、练气、凝神，是长寿之原因所在。真可谓“寿自笔端来”。最后引前人诗一首作为结束语：“作字原凭体与心，挥毫焕气见精神，自强不息天行健，福寿同归百岁人。”
【本文选自《路志正医论集》，人民卫生出版社，作者：路志正。编辑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