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浅论“五脏辨病”体系
纵观中医理论发展史,辨病论治要先于辨证论治。而在辨病论治的理论体系中,要数“五脏辨病”的理论体系最完善,甚至优于仲景的六经辨证。六经辨证虽然广泛应用于临床,可是它缺少一套完整、系统的理论体系作为指导,不似“五脏辨病”在疾病的诊断、治疗以及预后上有一套贯穿始终的理论作为基础。在诊断上通过望诊五色(青、赤、黄、白、黑)及切诊五脉(弦、钩、代、毛、石)来判断属于何脏之病;在治疗上则取本经腧穴或子母经的腧穴,依据疾病的虚实寒热确定穴位及补泻手法,或者据“五味补泻”理论选取方药治疗;在预后上则根据脉色的善恶及生克变化来确定病人生死和愈期、死期。六经辨证在治疗大法上可称详备,但在诊断及预后上显然有所不及,对“五脏辨病”进行整合梳理同时也为六经辨证的完善提供思路。
“五脏辨病”的雏形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记述的仓公25个病案里就已经出现了“五脏辨病”的内容,可以看出当时“五脏辨病”的理念已经进入到中医的理论系统中。
首先,仓公对于“五脏脉法”的运用非常娴熟。《黄帝内经》中记载了五脏的平脉、病脉及死脉的不同表现,仓公诊断五脏病所用的脉法虽然不能肯定与此完全相同,但着实有相似之处。如《仓公传》中的“脉长而弦,不得代四时者,其病主在于肝”,与《素问》中记载的肝脏脉象为“弦”“如循长竿”非常相似;《仓公传》里“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与《素问》中记载的心脏脉象为“钩”“来盛去衰”,同样是“来去不一”,大体也相同;《诊籍》里还有肾与脾的病脉,皆与《素问》记述的关于脾及肾的脉象相差不大。如“沉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其脉深小弱,其卒然合合也,是脾气也”。
第二,用五脏将疾病分类。《仓公传》中有“肺消瘅”“肾痹”这样的在病名里含有五脏的病名,它的用处便是在某病之下又用五脏将之分类,如《素问咳论》的肺咳、肝咳、心咳、肾咳、脾咳,《素问疟论》的肺疟、肝疟、心疟、肾疟、脾疟,《素问痿论》的肺痿、肝痿、心痿、脾痿、肾痿等。这样的分类方法不仅使医者更清晰直观的认知疾病,并且对疾病治疗及预后都功莫大焉。例如病在肺,则依据患者的虚实寒热来选取肺经或子经肾经或母经脾经的五腧穴,依据五行生克的理论推测病在夏则病重,遇秋则病间,因为夏日属火而火来刑金,肺金旺于秋则自得其位故也。
第三,运用五行生克理论预后病之生死。《仓公传》曰:“竖伤脾,不可劳,法当春呕血死”,又“奴伤脾气也,当至春膈塞不通,不能食饮,法至夏泄血死”。这两个病案都是脾病过重而导致死亡的案例,相当于《内经》所言的“真脏脉现”“死症”,所以“死不可治”。
“五脏辨病”的成熟
直至《黄帝内经》的问世,“五脏辨病”才逐渐趋于成熟,其中对五脏病的诊断、治疗及预后有着详细论述。
1用五脏将疾病分类
除了在上面谈到的咳、疟、痿可以按照五脏进行分类之外,《素问风论》的肝风、心风、脾风、肺风、肾风,《素问痹论》的肝痹、心痹、脾痹、肺痹、肾痹,《灵枢厥病》的肝心痛、肺心痛、脾心痛、肾心痛、真心痛,《灵枢胀论》的肝胀、心胀、脾胀、肺胀、肾胀都可以分类。用五脏分类疾病的方法使我们可以直观地知道疾病的病位在何脏,有利于加深对疾病的了解并掌握疾病的发展规律。
2五脏病病因的不同
五脏各有所喜,亦各有所恶,其致病的诱因也不尽相同。肺的病因是“形寒饮冷”,肝的病因是“有所大怒”或“有所堕坠”,心的病因是“愁忧恐惧”,脾的病因是“劳倦”或“汗出遇风”,肾的病因是“入房太甚”或“用力举重”。以上这是五脏一般的致病因素,至于具体疾病的病因则又有区别。如五脏风病,因五脏在人体背部各有腧穴,风中之则成病,故《素问风论》曰:“各入其门户所中,则为脏腑之风。”又如五脏咳病,咳嗽的直接病机是肺气上逆,但是五脏皆能令人咳,这是因为其余四脏感受寒邪之后皆能传病于肺,故《素问咳论》曰:“五脏各以其时受病,非其时各传以与之。”痹病仿此,所不同的是,痹病之初先是伤皮肉脉筋骨,病久不愈,至其时又感受风寒湿之气而成五脏痹病。《内经》运用了五脏整体辨证的方法,尤其是在大体的致病因素一定的情况下,认真分析细微的因素变化,可以据因断病位,为正确的诊断奠定基础[1]。
3五脏脉色的不同
五脏脉的出现为区分五脏病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每脏的脉象大体分为3种,平脉、病脉、死脉。平脉指正常人的脉象,病脉指异常的脉象,死脉指病情危重而预后不良的征象,即真脏脉[2]。五脏各主四时,人的脉象会因为自然界的阴阳盛衰而发生变化,肝旺于春,故脉弦,心旺于夏,故脉钩,肺脉则毛,冬脉则石,这是四时的正常脉象。脉象的改变是因为“冬至四十五日,阳气微上,阴气微下:夏至四十五日阴气微上,阳气微下”,倘使春不弦,冬不石则皆为病脉。凡五脏皆以胃气为根蒂,“平人之常气禀于胃,胃者人之常气也,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若胃气充实则为平脉,胃气弱则为病脉,无胃气则为死脉,因春夏秋冬皆“以胃气为本”。以肝脉为例,肝的平脉“软弱招招,如揭长竿末梢”,此时胃脉缓弱之象明显;肝的病脉“盈实而滑,如寻长竿”,此时胃脉之象已微;肝的死脉“急益劲,如新张弓弦”,此时则全无胃脉,故死。《内经》为我们展示了人体与四时相应的五脏脉象,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所谓知常达变,有了五脏四时平脉为参考,以脉之有神、有无胃气为准绳,必然为我们临床识脉审病打下良好的基础[3]。
病色可分为青、赤、黄、白、黑五种,分别见于不同的脏腑和不同性质的疾病。《内经》认为人与自然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五色也归属于五行系统中,分别与五脏相应[4]。而病色又有善恶之分,善色表示虽病脏腑精气未衰,如《素问五脏生成》云:“青如翠羽者生,赤如鸡冠……此五色之见,生也。”若为恶色则表明脏腑精气衰竭,故云:“青如草兹者死,黄如枳实者死……此五色之见,死也。”
色脉合参是中医最弥足珍贵的诊断方法,故《素问移精变气论》曰:“色以应日,脉以应月……夫色之变化以应四时之脉,此上帝之所贵,以合于神明也。”在《灵枢邪气脏腑病形》中有具体色脉合参的运用,按常理有是色必有是脉,即色青则脉应当弦,如若“见其色而不得其脉,反得其相胜之脉则死;得其相生之脉,则病已矣”。
古人发现五脏脉色,对在五脏所主症不容易鉴别时,或病已危重而人无疾苦时,可以利用脉色来对该病做出区分,定位病在何脏。如果已现五脏之死脉、死色,又可根据五行生克确定死生之期。
4五脏病治疗的不同
实则泻之,虚则补之,这是治疗疾病的大法,自不待言。一旦疾病可以用五脏分型之后,我们在针灸用药时就可以直抵其本。如心痛之病,若为肺心痛则取肺经的荥穴与输穴,而不取心经上的气穴,“肺心痛也,取之鱼际、太渊”;若为肝心痛则取肝经的荥穴与输穴,“肝心痛也,取之行间、太冲”。如咳嗽之病,若为肺咳则取肺经输穴太渊,若为肾咳则取肾经输穴太溪,若为脾咳则取脾经输穴太白,凡五脏病咳皆取其本经输穴,因“病在脏者取之输,病在腑者取之合”也。
至于用药,《内经》虽然只有散在的十三方,可是在《脏气法时论》里却提出了治疗五脏虚实用药的基本法则。如肝用辛补之,酸泻之;心用咸补之,甘泻之;脾用甘补之,苦泻之;肺用酸补之,辛泻之;肾用苦补之,咸泻之。《黄帝内经》对五味功效的论述是从理论上的一次总结,其后近千年未有医书对五味功效加以论述,直至南宋、金元时期才又一度展开了药物五味功效理论的探讨[5],张元素在《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用药式》记载,肝虚则用陈皮、生姜之辛补之,肝实则用芍药之酸泻之;肾虚则用熟地黄、黄柏之苦补之,肾实则用泽泻之咸泻之;脾虚则用甘草、大枣之甘补之,用枳壳之苦泻之。
5五脏病预后的不同
五脏病的生、死、间、甚随时间的不同而有别,病情预后则依据阴阳盛衰与五行生克的情况而定。由于脏腑生理功能随着所应季节的阴阳消长而出现增强或减弱,并对其他脏腑处于支配地位,发挥着对脏腑自身及其他四脏重要的调控作用[6]。《素问脏气法时论》曰:“邪气之客于身也,以胜相加,至其所生而愈,至其所不胜而甚,至于所生而持,自得其位而起”,五脏有病就按以上规律或病加,或愈,或甚,或持,或起。那么这预后所当具备的条件是“必先定五脏之脉,乃可言间甚之时,死生之期”,也就是说必须先要据脉色确定确实为五脏病变方可用之,若是腑病、经病则不在此例。例如肾病,愈在春,甚于长夏,持于秋,起于冬。
《灵枢顺气一日分四时》曰:“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昼安,夕加夜甚”,这是因为病不在五脏而然也,若病在五脏则又须以五行生克确定疾病的间甚,故曰:“脏独主其病者,是必以脏气之所不胜时者为甚,以其所胜时者起也”。
由以上可见,“五脏辨病”在《黄帝内经》时代已然非常成熟,病因、望诊及脉诊、治疗、预后都有一定的理论基础,而且四者的贯穿联合也是非常精密、系统的。
“五脏辨病”的继承
殆至隋唐,虽然“五脏辨病”未有《内经》记述的系统完善,然而隋唐诸名医还是沿用了这一诊治疾病的方法,在继承的基础上仍有所发挥。
1疾病五脏分型的扩展
晋唐诸书除了继承《内经》所记载的疾病外,仍然用五脏分型的分类方法对疾病进行分析。如瘅病分肝瘅、心瘅、脾瘅、肺瘅、肾瘅,蒸病分肝蒸、心蒸、脾蒸、肺蒸、肾蒸,劳病有肝劳、心劳、脾劳、肺劳、肾劳,痫病有肝痫、心痫、脾痫、肺痫、肾痫,水肿病有肝水、心水、脾水、肺水、肾水,中风有肝中风、心中风、脾中风、肺中风、肾中风。疾病进行五脏分型之后,它们除了共有某病的特征之外,每脏仍有属于自己病理特点的表现。如瘅病皆身体发黄,一派热象的特征,可是分类之后,“心瘅则烦心,心中热;肾瘅则唇干;脾瘅则溺赤出少,惕惕若恐;肺瘅则饮少小便多;肝瘅则胃热饮多。”又如痫病,肝痫则面青,目反视,手足摇;心痫则面赤,心下有热,短气,息微数;脾痫则面黄,腹大,泄痢;肺痫则面目白,口沫出;肾痫则面黑,正直视不摇,如尸状。对疾病这样加以区分的话,医学工作者可以准确地诊断疾病的病位,从而为患者提供更加准确的治疗方法。
2治疗上的进步
《黄帝内经》中仅有十三方,治疗之法大部分是针灸的内容,所以药物治疗疾病的记载缺如,殆至隋唐,医方大备,可一补《内经》在方剂上的缺憾。
五脏有虚实,而“虚则补之,实则泻之”又是中医的基本治疗原则,首次运用方剂理论补泻五脏虚实的首推《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象》,该书记述了五脏虚实的临床表现,并于后附录方剂。如肺实则表现为咳喘上气,胸中迫满,不能平卧,用方为小泻肺汤与大泻肺汤;肺虚则汗出口渴,少气不足以吸,胸中痛,脉虚,选用小补肺汤与大补肺汤。心肝脾肾仿此。然而《辅行诀》中记载的五脏补泻与《脏气法时论》记载的补泻法有较大出入,如《辅行诀》中泻脾用辛,泻肾用甘,而《脏气法时论》中苦味泻脾,咸味泻肾。二者比较,《辅行诀》之文明显具有严谨的逻辑性与规律性,而《素问》则显得略为杂乱[7],并且《辅行诀》中仍有方剂可作互相引证之用。
另外,药物归经的理论也可以在隋唐医书中找出一些雏形。譬如《古今录验》中记载,治疗“九疸”用秦王散,秦王散是由11味中药组合而成,根据瘅病的病位在于何处便加重某一味中药在秦王散中的比重,从而达到治病祛疾或引诸药入某经的作用。秦王散的组成是栀子仁、葛根、葶苈子、瓜蒌、瓜蒂、秦椒、石钟乳、凝水石、牡蛎、泽泻、白术。如果病为心瘅则加重葛根的分量,若病为肺瘅则要加重秦椒与瓜蒂的比重,若病为肝瘅则增加白术的分量。在《古今录验》中还记载了水肿病诸如此类的论述。十水丸治疗10种水肿病,十水丸的组成包括椒目、大戟、甘遂、芫花、玄参、赤小豆、桑白皮、泽漆、巴豆、葶苈子10味药,它的组方原则也是“随其病始所在,增其所主药,皆一分”。如“肿从头起,名为白水,其根在肺,椒目主之;肿从面起,名为青水,其根在肝,大戟主之;肿从胸起,名为黄水……肿从股起,名为黑水,其根在肾,玄参主之”。将药物的功效与脏腑结合是归经的认识来源之一,脏腑的病变往往代表着脏腑的症候,如果某种药物能够对某脏腑病变产生治疗效果,说明该药物对某脏腑病变具有选择性[8]。虽然晋唐并没有明确提出药物归经的理论,但是当时的医药学家已经认识到了它的存在,并为后世医家发现归经理论提供思路。
小 结
人体是以五脏为中心、极其复杂的有机整体,所以五脏的盛衰强弱关系到人的生活质量及健康与否。在众多的疾病中,相较六腑、经脉、皮肉筋骨,唯独五脏导致的疾病最重,《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五脏之病,实属难治,遇到必死之病,医者因不识而妄治必然会妨害医患之间的关系。因此,深入挖掘“五脏辨病”在诊断、治疗及预后的内容,并能够熟练在临床上应用显得尤为重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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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梁政亭,张星平,刘新,等.药物归经理论的传统认识与现代研究的分析与思考[J].,2014,20(2):1-13.
(收稿日期:2016-06-07 编辑:罗英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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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本文献标准格式:
蔡同泽,王育林.浅论“五脏辨病”体系[J].,2017,23(11):10-12
作者:蔡同泽,王育林
改编自:浅论“五脏辨病”体系
文字编辑:罗英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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